民间匠人20年潜心“复活”徽州漆器

甘而可在用剪裁好的砂纸打磨一件妆盒作品。新华社记者马姝瑞摄

一张约2平方米的厚实大木桌,布满道道刻痕、点点漆彩;十余种工具,以及明黄、大红和黑色的颜料小碟一字排开,64岁的甘而可端坐在桌前,一件只有巴掌大的妆盒在他手中灵活而匀速地飞转着,时而着色、时而抛光,逐渐显出了斑驳的纹路和铮亮的光泽……

20年来,木桌见证了这位“匠人”从中年到老年,坚持“复活”徽州传统犀皮漆器的日日夜夜,也见证了这项古老的艺术从“一般已不能做”,到日臻“无暇完美”的每一步。

漆器发源于中国。据史料记载,早在新石器时代,先民们就认识到了漆的性能,并用以制器。后经商周直至唐宋、明清,中国漆器制作技艺不断发展至巅峰,并传播海外。

甘而可的代表作品之一:《红斑犀皮漆六方大瓶》,与之类似纹理的红斑犀皮漆大圆盒被故宫博物院永久收藏。新华社记者马姝瑞摄

“然而岁月流逝,漆器工艺中的很多绝活儿却渐渐失传了,比如曾经非常著名的徽州犀皮漆器。”甘而可说。

主要地处安徽南部的徽州地区是甘而可的家乡,也曾是中国漆器主要产地之一。犀皮漆则是当地最具特色的漆器。它既不画,也不刻,却展示了丰富的纹理、变幻莫测的线条,且存世量最少,曾被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称赞为“漆器之首”。

翻开著名文物专家王世襄所著的《髹饰录解说》,甘而可指着其中一页念道:“犀皮,或作西皮,或犀毗。文有片云、圆花、松鳞诸斑。近有红面者,以光滑为美……犀皮漆器似唐代已有,至宋而更为流行……”

“王世襄先生在书中还惋惜地提到,在古代,犀皮漆曾可用来做各种各样的器物,但后来‘一般已不能做’,如在北京曾只用它来做烟袋杆,并指出这‘未免太狭窄了’,建议后人‘整理发掘犀皮漆的传统做法,运用到不同器型的漆器上去’。”甘而可说。

这也是促使他决心“复活”犀皮漆的缘由之一。作为一名14岁就开始学习木工、线描、素描、绘画、雕刻的资深“手艺人”,1999年,甘而可毅然“转行”,关掉了自己收入颇丰的古董店,停止了木雕等其他爱好,专门从事传统徽派漆艺的开发研制。

《红斑犀皮漆六方大瓶》细节。新华社记者马姝瑞摄

经过对史料的考证,他尝试了用各种材质制作漆器胎骨,从木胎、陶胎、皮胎,甚至金属胎,最终选择了用楠木或银杏木,打磨成“纸片薄”后,裱以苎麻纤维织成的夏布,再刷上生漆和古瓦灰制成的漆灰成胎。

为使漆器坚固不朽,既不开裂也不变形,每一件胎骨都要经历“层层裱布,层层批灰、层层阴干”的过程。特别是“阴干”这一环节,不能晒、不能烘,务必要在温暖而湿润的阴房内,让胎骨自然干透,才能进入后续环节。

在甘而可的工作室内,记者观摩了上色、打磨、抛光等工序。在上色环节,15遍色漆“加身”,才能在胎体上形成1毫米厚的漆层,而一件漆器大多要经过40余遍这样的上色。

到了打磨和抛光环节,对匠人“手艺”更艰巨的考验仍在继续。

“比如用金箔入漆在胎体表面打埝出的形状,只有在打磨和抛光的过程中,才会和色漆一起,形成变幻莫测、独一无二的纹理。毫厘之间、差别万千,这也使得每一件漆器都无法‘克隆’,不可能有第二件一模一样的复制品。”甘而可一边抛光着手中的妆盒,一边解释说。

甘而可展示收藏的王世襄著作《髹饰录解说》,及他所做的笔记。新华社记者马姝瑞摄

对这些关键环节,他坚持“裸手”处理,并要求徒弟也如此。在他看来,只有手掌肌肤的亲自触摸,才能感应到漆面的质感、温度,赋予漆器生命力。

甘而可因恢复了“犀皮漆”“漆砂砚”等徽州传统髹漆技艺,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徽州漆器髹饰”代表性传承人,作品也愈加成熟。他的作品被国内外知名博物馆收藏。

甘而可的技艺还产生了“跨界”影响。徐文华在福建泉州从事德化白瓷制作经营,在网上观摩了甘而可介绍犀皮漆的视频后,自学了甘而可的技艺,将其“嫁接”到德化白瓷制品上,受到藏家和市场的好评。

对于“一己之力”找回的犀皮漆绝活,甘而可并不愿藏私。今年,他计划继续“转型”,致力于培养犀皮漆的后继之人,并走出国门在日本、德国办展交流,与世界一流的匠人“互通有无”,推动漆器技艺更加进步。

“一个人的成就只能形成一座高峰,只有更多的人成功了,才能成就出一片漆器艺术的高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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