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接仙女
武义七夕接仙女
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黄河下游大量民众曾迁居至武义地区,并随之带来大量中原文化,北方的七夕风俗很有可能是在此期间传入武义地区。在南宋开禧三年(1207),武义的七夕仪式已经初具规模,节俗的盛行出现在明清时期。据《嘉庆武义县志》记载:“七月七日人家女子夜间陈瓜果于庭以祀织女谓之乞巧。”武义的七夕仪式是一个以女性为主要参加群体、拥有丰富民俗文化内涵的节日庆典。每当七夕,位于武义城东胡处村的龙王山热闹非凡,四乡八村的巧妇会聚在三江口上的龙王庙,赶制荷花灯,以便在七夕节于熟溪两岸乞巧放灯。七夕的熟溪桥最为浪漫,巧女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至熟溪两岸,以熟溪桥为中心,彩灯高悬,鹊桥巧架,元宝折叠,佛经齐颂,荷花灯顺流而放。“第七仙女织绸绫,织得什么好花名?织得鹧鸪会求雨,织得喜鹊会做媒……”熟溪两岸,这首古老的《织绸绫》在巧女们的齐声吟唱里,从古至今仍在回荡。
早在农历七月初七的清晨,年轻的女子就已呼朋唤友前往水边面朝朝霞清洗长发,迎接七夕节的到来,据说这天洗发可以使头发更加乌黑亮泽。是日,在武义县的一些地方还有杀雄鸡、念乞巧、换牛绳的习俗,但是在所有的活动中,“接仙女”仪式是七夕节的重头戏,而且是武义县独有的,至今仍保留得比较完整的节俗。“接仙女”是指通过七月初七夜迎送七仙女使其与牛郎相会,并得到她所赐予的巧慧的一种仪式。
接仙女仪式在武义县的郊区与农村各有分布,主要有以下四种空间布局。第一种,以家庭为单位,在自家庭院中祭拜。但凡家中有适婚年龄的女子,会于此日由女性长辈带领在屋前空地设下香案,摆上瓜果蔬菜,有的还会挂上七仙女的人物画像,然后将点燃的荷花灯插在地上,点香接七仙女过银河并向她祈求巧慧,最后焚烧荷花灯,送还七仙女。这是最古老的七夕祭祀模式,与昔日武义家家户户举行接仙女仪式盛况相比,现今这种仪式散见于各乡村中。第二种,以村落为单位,在村中明堂或村内防火塘边等空旷地带集体举行仪式一同祭拜,这种模式是现今农村接仙女仪式的主要传承形式。第三种,若村内有七仙女庙,则以此为信仰辐射圈的中心,该村及附近村落的村民都于七月初七集中到庙宇进行祭拜。民众除了在庙中祈求婚姻美满,还会有一些其他愿望,具有实用性和功利性。第四种,以熟溪桥为中心的城市文化空间,这种形式作为对家户模式的扩展,是在武义城区内仪式活动地域受到限制的特殊情况下演变而成的。熟溪河沿岸平坦、空旷,便于放荷花灯,每年城内或城郊的居民特别是中老年妇女都会于七月初七夜聚集在此举行接仙女仪式,而熟溪桥也逐渐成为该仪式的城市传承中心。
接仙女的筹备工作一般开始于农历七月初五,民众在各自家中扎制荷花灯,购置黄纸、锡箔、香、果品等一切祭礼,将锡箔折成元宝式样。七月初七下午五点左右,民众陆续前往熟溪河,仪式按规定要在七点开始。她们首先吟唱《敬天敬地经》,并按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拜一次,即将天庭中的天门打开,准备迎神。其次,吟唱《蜡烛经》和《摆斋经》,将香案上的蜡烛点燃后,把准备好的时鲜果品、糕点、鲜花、香炉放于向北依次排开的供桌上。接着,用硬纸壳折成长方形作为桥墩,将三至四根香并排搭在两个桥墩之间作为桥架,把锡箔和黄纸覆在桥墩之上当作桥板,其他人接二连三紧随其后,共同拼接成一条绵延数十米甚至上百米的七星鹊桥,打头的人还会将一对荷花灯放于鹊桥的最前面或两边,营造出桥下有水、水上有花的美丽意境。此后参加祭拜的妇女排成几行队列燃香,面向北方吟唱《接佛经》,上至佛教中灵山诸佛、菩萨以及道教中的玉皇大帝、各路天尊,下至民间信仰中的土地神、门神、灶王爷都一齐请至凡间接受香火祭拜,并在供桌上敬上十杯香茶。然后,边吟唱歌颂七仙女巧手善织的《织绸绫》,迎接七仙女下凡,并进行叩拜,祭拜者双手握着荷花灯按逆时针方向围绕供桌转圈,俗称游桥,即让牛郎织女在鹊桥中相会。最后,妇女们在河边吟唱《送佛歌》,带着不舍与祝福恭送七仙女重返仙界,并将各色荷花灯与七星鹊桥一同点燃,点亮的荷花灯放入熟溪河中顺水漂流。至此,接仙女仪式结束。
而壶山街道塘头村的接仙女仪式程序也跟熟溪河大同小异。首先是接仙女活动前的准备,除参加者各自扎制荷花灯外,民间艺人还要制作十四盏荷花灯,其中七盏大荷花灯插在地上,七盏小荷花灯置于水盆中,水盆中再放些莲藕,象征七仙女下凡沐浴的荷塘。大小荷花灯的花瓣都是七瓣,象征七仙女。还要画十幅画,其中七幅画是七仙女的画像,一幅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一幅是金童,一幅是玉女(在民间传说中,金童玉女是牛郎织女的一对儿女)。待一切准备就绪,七月初七晚上七时,村里的女子开始唱诵《敬天敬地经》,接仙女仪式由此拉开序幕。接下来整套仪式还包括诵经、摆供品、点香烛、敬香茶、烧利市、祭拜仪式等,非常讲究。
七夕接仙女的文化内涵
传统节日仪式,蕴含着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首先,仪式中保留了远古时代的星象崇拜。在祭拜七仙女的仪式过程中,对牛郎织女的经历进行吟唱:“北斗七星七面旗,无爹无娘哥嫂欺。窗口亮来哥嫂叫,满满量米要受气。浅浅量米饿肚饥,长长布料短短衣。家中无被草上眠,塘里洗澡庙上宿,七月初七上天堂。”从唱词中可见,北斗七星(织女星)先为神后转人,这种既没有完全摆脱织女原为星神的星辰崇拜,又包含了神降为人这一世俗化过程的故事原型。同时,从北斗七星对织女星故事主人公地位的取代、《北斗经》的吟唱以及仪式中民众面北祭拜可以看出对北斗七星的星象崇拜。《梦粱录》记载七夕之日:“又于广庭中设香案及酒果,遂令女郎望月瞻斗列拜,次乞巧于女、牛。”由此可见,早期七夕节祭拜的是北斗,后才是牛郎织女星。北斗七星是观象授时影响农耕生产周期的重要星象,也是星野占卜、观测人间旦夕祸福的星象之一。古吴越,扬州地区对应的星宿正是斗、牛、女。自东汉,北斗与道教相结合,道教通过拜斗仪式来求长生,从此北斗具有主死延寿的职能。直到魏晋时期,随着织女在民众心目中地位的提高,民众逐渐在七夕日祈寿的对象从北斗转移到了织女身上,而祭拜北斗七星的仪式也慢慢被人遗忘。武义接仙女通过七仙女经历的回溯引出对北斗七星的祭拜,是对这一古老信仰的记忆与传承。
牛郎织女的故事与董永七仙女故事的混淆。根据经历了三代接仙女仪式的传承人王柳香口述:她从母亲口中得知,七仙女是有感于牵牛卖身葬父的一片孝心才自愿下嫁于他,在姐妹的帮助下,七仙女顺利实现了一个月内织十匹绸绫的承诺,帮助牵牛还清员外的十两纹银,免去三年长工之苦。从上述内容不难看出,此故事完全是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原型。牛郎织女故事与董永七仙女故事在情节上有一定的相似性,讲的都是人神之恋以及最后被迫分离的悲惨遭遇,何况织女和七仙女都有善织的本领。因此,在故事流传的过程中,很多民众将其中的人物混淆,最终把七仙女误认为织女,在七夕节时进行祭拜。七夕民俗中的接仙女仪式承载了儒家孝感模式和道家天人两分思想,并且涵盖了口头传统、表演艺术、民俗活动、礼仪节庆、传统手工技艺等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门类,它独特的仪式内容包含着浓厚的民族文化记忆,是农耕社会民众智慧的结晶,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社会影响力。
最后,武义七夕接仙女活动是一个集集体祭祀、欢乐喜庆和人际交往等多功能于一体的仪式。对于参与主体的妇女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集体狂欢。受“男主外女主内”传统家庭观念的影响,妇女们平日大多是在家中为丈夫和孩子操劳,社会上也极少关注这一群体,为她们设置放松身心的娱乐活动,七夕节恰好为她们提供了释放自己情绪、表达内心情感的机会。这些女子一改往日形象,在这个完全属于她们自己的节日里走出家门,在祭拜仪式的过程中会聚一起,一边集体放声吟唱各种经文,一边欢快地跳着各种传统舞蹈,在娱神的同时也从旁人的赞许中获得自我价值的肯定。该仪式还是增进情感联络、扩大人际关系的好时机,传统妇女平时的日常活动空间比较狭小,但七仙女信仰可以将方圆几里的姐妹会集到一起,并在仪式过程中结识更多志同道合的姐妹朋友。对于年轻女子来说,该仪式的祭祀祈福功能更为明显,她们在为牛郎织女这段天上人间情感动容之时,也祈求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能够幸福美满。
牛郎织女传说,融合了儒家孝子伦理道德、佛教平安吉祥的宗教观念,并与民间美术、民间歌谣、民间仪式结合起来,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与影响力。随着七夕节这个传统节日越来越受到当代人的重视,接仙女活动也得到了许多青年男女的青睐,参与此项活动的青年男女渐趋增多,民众参与热情高涨。目前,武义七夕接仙女已被列为浙江省首批传统节日保护示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