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跨界民族?跨界民族是被一条线分开的兄弟姐妹?
一天,朋友郝晓光来了,带来了一篇论文《中国地图上的藏南地名补白研究》。他正在研究藏东南麦克马洪线以南被印度非法占领的一些地方的地名。譬如对鲁巴这个地名,他这样写道:藏语鲁巴意为“冶炼人”,在西藏不止一个地方叫做“鲁巴”,阿里的札达县也有鲁巴。历史上这个地方以精于冶炼和制造金银器而闻名,尤以制造佛像最为精良。因此他的结论是鲁巴这个地名显然是来自藏族。“但是那个地区居住的是门巴和珞巴族啊,为什么地名是藏语?”我问。“门巴和珞巴族居住的地区早在公元7世纪就接受了来自西藏的吐蕃王朝的统治。门巴、珞巴语中有30%多藏语的词汇。”他说。由这件事我想到了民族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意义:在解决领土争端中,对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的了解越深,对维护祖国版图的完整帮助越大。“看来珞巴、门巴族虽然人数少,但研究他们的语言和文化很重要。”我说。“我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说法,珞巴族人数并不少。很多书中说,珞巴族仅余2300多人,是中国人数最少的少数民族。其实珞巴族人口多达60余万,99%的珞巴人生活在麦克马洪线以南的印度非法占领区内。门巴族也是如此。”郝晓光临走时这样说。
门巴族、珞巴族是生活在西藏自治区东南部的民族,遗憾的是,一条非法的麦克马洪线从这两个民族的分布区中穿过。珞巴族99%以上的人口以及约85%的门巴族都生活在这条线以南至我国国境线以北约9万多平方公里的地区。然而那里目前却被印度非法占领着。
那些被国界粗暴地分开的人——跨界民族郝晓光的话,提到了一条线,一条中国从来都不承认的非法的麦克马洪线。这条当年占领印度的英国殖民者划定的线,把门巴族和珞巴族分成了两部分。门巴族和珞巴族当然不是跨界民族,但是如果我们处理不好,他们就有成为跨界民族的危险。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避免这一切发生。所谓跨界民族就是一个民族聚集生活的地方被国境线分隔开来了,即他们是被迫生活在国境线两边的同一个民族。看一看中国的国界附近,大多分布着跨界民族。中国55个少数民族大约有一半都是跨界民族。藏、蒙古、哈萨克、塔吉克、柯尔克孜、赫哲、达斡尔、鄂温克、朝鲜、苗、傣、景颇、哈尼、彝等民族都是跨界民族。国境线生硬地把这些民族划开,国境线是地表上最粗暴最寡情的界线,与自然区划、文化区划的界线截然不同。一个国家如果是一个多民族国家,说明这个国家曾经出现过辉煌的时代,出现过具有雄才大略的领袖人物,中国的汉代、唐代、元代、清代是这样的朝代,汉武帝、唐太宗、忽必烈、康熙、乾隆是这样的领袖人物。当然也有由于自然和其他原因造成的多民族国家。如果一个国家由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演变为一个跨境民族、跨界民族、跨国民族众多的国家,很多情况下是因为这个国家有一段由盛到衰的历史。曾几何时,中亚的一些地方都是清王朝的藩国属地,但在19世纪中叶以后,随着清王朝的衰落,在沙俄、英国两个大国的武力逼迫下,清王朝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不仅在我国西北地区丢失了大约5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而且哈萨克族、蒙古族、塔吉克族和柯尔克孜族等也成了跨界民族。早晨我翻看《徐日升日记》、《张诚日记》。这两本日记是两个传教士写的。内容是写1689年他们随清朝钦差大臣索额图去尼布楚与俄国的沙皇特使戈洛文谈判两国之间如何划分边界,最后签订《尼布楚条约》的过程。那些日记记载了他们一行沿途的经历和谈判的细节,从中可以看出清王朝早期雄姿勃发、奋发昂扬的景象。沿途各部落、各藩国皆来迎接,牵牛送马、俯首称臣的情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谈判结束后,数千原住民恳请回归大清王朝,不愿留在沙俄领地的情形令人难忘。但是过了100多年,到了1858年以后,乾坤倒转,清政府已经外强中干,气数将尽。随着清政府与沙俄签订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黑龙江、乌苏里江一带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俄国掠走。这个区域的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赫哲族等少数民族也成了跨界民族。也有其他原因造成了跨境民族的产生。1960年中缅之间的划界,云南一些跨界民族景颇族、怒族、独龙族等就此产生或扩展……
伴随着沙俄侵占自黑龙江、乌苏里江一带的大片领土,靠渔猎为生的赫哲族和鄂温克族都成了跨界民族。
塔吉克族和柯尔克孜族是生活在中国最西端的两个跨界民族。从图中可以看出,他们分布在中国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和吉尔吉斯斯坦的国界线两侧。
云南省是我国跨界民族最多的省。图中我们画出了独龙族、佤族、怒族和景颇族在中缅边界的分布状况,此外哈尼、傈僳、拉祜、德昂等民族也都是分布在中缅边界两侧的民族。
国内景颇族人口约13万。在缅甸景颇族被称为克钦族,约有56万人。巴昔卡——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正在遐想之际,电话响了,是郝晓光打来的。他还在研究藏东南的地名问题。“你看一下地图,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县所在的扎溪卡草原的位置,在雅砻江边,你再看巴昔卡的位置,在雅鲁藏布江边。扎溪卡是‘在江边’的意思,巴昔卡也应该是‘在江边’的意思。他说。扎溪卡草原我去过,的确是在雅砻江边。“巴昔卡”属于墨脱县管辖,但是我去不了,因为实际上它被印度非法占领着。但“巴昔卡”对于我却是一个梦魂牵绕的地方。为什么呢?有这样几点原因,首先因为它是世界上最深最长的雅鲁藏布大峡谷的终点。我去过大峡谷的起点,是西藏米林县的一个叫做“大渡卡”的村庄,雅鲁藏布江从这里开始进入大峡谷,经过500多公里的行程,近3000米的落差,一路上穿越了像南迦巴瓦、加拉白垒这样海拔7000多米的雪峰,到达了大峡谷的终点——“巴昔卡”。巴昔卡是怎样一个地方呢?群山至此止步,眼前是一马平川。雅鲁藏布江在千仞峡谷、万丈高山的夹峙下,到了这里,枷锁抖落,腰身舒展,紧束的一线激流突然像松开的发辫,变成一缕一缕的秀发,呈辫状水系在大平原上流淌。河的名字也变了,改称为布拉马普特拉河。我对“巴昔卡”充满向往还有一层意思。我想站在那里,看着雅鲁藏布江从高达4000多米的青藏高原携带着泥沙冲出山口,向着印度洋的孟加拉湾倾泻。据勘测,孟加拉湾已经沉积了4000多米厚的来自青藏高原的泥沙。实际上巴昔卡这个地方还是一个河流侵蚀和堆积的转换点。在此之上,河流侵蚀山谷输送泥沙,在此之下,河流所携泥沙开始沉积。巴昔卡还有这样的意义,印度洋的暖湿水汽从这里开始沿着雅鲁藏布大峡谷北上,去滋润藏东南那里的山山水水。这里是著名的“大峡谷水汽通道”的起点。但是我觉得巴昔卡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是一个交点——雅鲁藏布江与中国和印度之间国界线的交点。这里才应该是中国边防军设置哨卡、中国海关设置关口的地方。我向往巴昔卡的意义还在于:当我能够自由地站在巴昔卡时,就意味着我们的门巴、珞巴族的兄弟姐妹摆脱了成为跨界民族的威胁,他们团聚了。非常遗憾,像巴昔卡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在全国地图及西藏自治区的地图上却没有标示出来,就像它不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