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鲁古雅鄂温克最后的驯鹿民族
2003年10月到2004年10月,我用一年时间对敖鲁古雅鄂温克进行了田野调查。从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府海拉尔区去达根河市(原额尔古纳左旗)的时候,我赶上了那里最美的季节,一路色彩斑斓,深深浅浅的绿、明朗黯淡的黄、绚烂淡泊的紫、幽幽朦朦的蓝,这许多色彩也绘不尽大自然的美色;从绿中带黄的草原到翠绿色、紫红色的灌木丛,再到发黄的针叶松林、摇曳着黄叶红叶的白桦林和终年青翠的樟松林,北部边疆丰富的地貌沿途一一呈现,真让人大饱眼福;一条又一条映衬着碧蓝天空的深蓝色河水绕着公路、绕着灌木丛蜿蜒流转,给这静谧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灵动。这些色彩的纯净无暇让我感觉真像到了童话世界。心里不由羡慕起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在即将进入根河市的西郊,突然在一片灰灰土土的房子中呈现出一块鲜亮地带,红、白、蓝三色搭配的的平房。
那一片平房就是2003年8月整体生态移民后的敖鲁古雅乡鄂温克的民居。新敖乡四处都很静,路上基本见不到什么人,一排排民居外面都围着齐胸高的黑铁栅栏,偌大的铝合金窗框折射着秋日骄阳浓烈的锋芒,从外面可以眺望到家里有人影走动,有的家则用窗帘挡了个严实。
我到了敖鲁古雅乡小学,这里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老师比较多,我和他们聊天:“敖乡生态移民是件大事儿,标志着一个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的转变,我看了许多关于搬迁有些争论的报道,很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老师笑了笑说:“你上当了。你从那些报道来看他们的生活方式改变,就是上当了。”这话顿时让我感到迷惑。他继续说:“生活方式没什么改变,住在山下的,只不过是烧柈子变成了液化气,电话变成了小灵通,茅房变成了冲水马桶,火炕火墙变成了暖气片;驯鹿还是在山上放养,猎民还是在山上住帐篷。”这位体育老师姓张,是鄂温克族,他母亲是纯纯的鄂温克猎民,会说鄂温克话。于是,我恳求张老师带我去看望他母亲。他告诉我他母亲不在家,到猎民点放鹿去了。
课间张老师邀请我到他家喝水。在路上他告诉我他二姐在家,二姐有个鄂温克名字叫德柯莉,是乡结核病防治院的会计,还是根河市文联的理事,会说鄂温克话,以前在鲁迅艺术学院进修过,发表过不少文学作品。从张老师的描绘中,我感觉到他对二姐的钦佩,二姐在他眼里是这个民族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说着话就到了他家,室内地面铺着光滑的米粉色瓷砖;每个房间都有暖气片,才9月就已经通了暖气,摸上去有些温热;厨房里有抽油烟机和液化气燃气灶,还有自来水笼头和陶瓷洗碗池,一张吃饭的方桌和一个碗柜;厕所里是蹲式的冲水马桶和自来水洗脸池。客厅和卧室里各放了一张双人床,客厅里还有两个沙发和一台彩电,卧室里有一个立柜,还有几个皮箱。家具不多,但比较现代。
得知我要在这里呆一年,还要学说鄂温克话,二姐表示了惊讶。她说:“你没有必要学习鄂温克话,现在这里会说鄂温克话的人很少了,20多岁的年轻人连听都听不懂,平时我们都说汉语,你用汉语和他们交流没有问题,除了我妈和我大姨二姨,还有阿龙山猎民点儿的玛利亚?索老太太不怎么会汉语,其他老人基本都会说。”
二姐问我:“我们这支鄂温克和其他地方的鄂温克不一样,你知道吧?”我刚到海拉尔的时候参观过南屯鄂温克自治旗博物馆,那里有三种不同民族服饰的男女蜡像,分别代表了索伦、通古斯、雅库特三支鄂温克部落。敖鲁古雅的鄂温克猎民,历史上长期居住在大兴安岭茂密的森林腹地,以森林游猎为主要生计方式,被称为雅库特部落,也叫使鹿部。索伦鄂温克人聚居在南屯和陈巴尔虎旗等地(属于海拉尔区),他们历史上以农耕和畜牧业为主要生计方式。我国没有通古斯部落,这支部落现在全部在俄罗斯境内。 二姐对我说:“我们这支鄂温克人数最少,是咱们国家现在惟一饲养驯鹿的民族,驯鹿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索伦、通古斯的鄂温克早就不像我们这样过原始生活了。而我们现在还有人在山上过那种原始的游猎生活。只有我们这支民族还保留着传统的生活方式,有些学者怕我们搬下来会导致文化传统丢失,所以很担心。有个学者知道我们搬到根河还哭了呢。”
我问:“你觉得搬迁好吗?”她笑了笑,可能感觉这个问题有点难回答。二姐的身份是多重的,是站在保护自己民族文化传统的立场上回答呢,还是站在追求现代文明的立场上回答?迟疑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就经常搬家。驯鹿喜欢吃苔藓,一个地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要换地方,苔藓长得很慢,得要三五年才能长起来,我们才能再回到老地方。这次搬迁前后的地点都在根河市境内,从北端茂密的森林腹地搬到了南边草原森林过渡地带。”
在我的请求下,二姐教了我几句简单的鄂温克话,用鄂温克话我得称呼二姐的母亲安塔为“额沃”(大娘)。安塔额沃上山去放鹿了,我以为她就在附近的山上,晚上会回家来吃饭睡觉,二姐告诉我放鹿的猎民点离家有20多公里,而这比起其他几个猎民点离家还算近的,安塔额沃得长时间住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