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太阳鼓”传人:基诺族民

作者:林林

“特懋克”节前夕拜访基诺山乡

西双版纳州府所在地景洪市东北50公里,有一座山,叫基诺山。全国95%的基诺族人口都居住在这座山的四周。

1月28日我们来到这个全国惟一的基诺族乡时,全乡正在为马上就要到来的基诺族传统节日“特懋克节”忙得不亦乐乎。前些年过节都是群众自发组织,今年乡里准备要“大操大办”一下,增加些欢乐气氛,过节的“主会场”设在离乡政府10公里的茶地村。乡文化站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靠在这个村里指导群众跳基诺大鼓舞,乡领导班子在该村“视察”。

我们的三菱采访车开进茶地村时,远远就听到冬冬的大鼓声。村小学操场上,几十名基诺青年,正在2名乡文化站干部的指导下排练基诺大鼓舞。2月6日,其他基诺山寨的代表将聚拢到茶地村,欢欢乐乐地过自己的节日。届时,省州县有关领导也会来与民同庆。

“特懋克”节是基诺族最隆重的传统节日,相当于汉族的春节。文革时期,特懋克节被废止,1988年,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人大常委会决定,把特懋克节的时间定为每年的2月6日至8日。

“特懋克”由来已久,相传很久以前,有个妇女婚后怀孕,怀了9年零9个月才生下来。生产的时候,这个妇女觉得肋骨很疼,“喀巴喀巴”直响,疼得她坐立不安,汗如雨下。过了一个时辰,肚子里的娃娃咬断她的七根肋巴骨,从肋下跳下来,这个男孩一手拿火钳,一手拿着铁锤,一出生就打起铁来。从那时起,基诺人开始使用铁器了。基诺语中“特”为汉语“打”,“懋克”为“大块的铁”,“特懋克”直译为“打铁节”。

趁他们排练休息的间隙,木腊吕把教跳舞的两位老师喊过来介绍给我们,年轻些的是文化站长沙晓桑,年过半百的是老站长资切。闲谈中,我们得知,沙晓桑的父亲沙车是基诺乡的第一任文化站长,干了12年后,他把这副重担交给了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资切,现在资切也老了,沙车的儿子又接过了这副担子。

木腊吕告诉我们,沙车是县、州、省、全国四级政协的委员,是公认的基诺族最有发言权的人物,他一生致力于民族文化的挖掘整理和保护工作,现在基诺族大部分民歌、舞蹈、民间传说都是经他手整理、传承下来的,基诺族被确认为单一民族以及特懋克节的恢复,有他不可磨灭的功劳。

我们决定采访沙车、沙晓松父子俩。

最后一个被确认的少数民族

退了休的沙车住在离乡政府不太远的巴亚村。

三间平房,建在靠公路的一个山坡上,坡上整出了一小块平地,四间竹木结构房,四壁也是竹编的,透光。这已经不是传统的基诺族民居了。基诺族的传统里有同姓合居的习俗,在一个父系大家庭的“大房子”内,有一个氏族总火塘,每个小家庭又有一个小火塘,小家庭不断建立,大房子就不断延伸扩建,据说有的“大房子”内居住着几十甚至上百个小家庭,反映了父系大家庭的残余。沙车有4个儿子,都分出去住,沙车和老伴石妹就只守着一个火塘,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对于我们的到来,沙车显得非常高兴。他说:“我们基诺人口数量不多,又这么偏僻,但是中央从来就没有忘记我们。前些年江总书记、朱总理等国家领导人都来过我们基诺山。现在你们这些中央的记者(我纠正多次,他还是这么称呼)又跑这么远来我们这里,欢迎欢迎!”

话题从基诺族被确定为单一民族开始。这是沙车最有兴致的话题,因为他为基诺族的最终被认定出了很多力。

基诺族是中国56个民族中最后一个被认定的民族。认定一个民族需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的情况,主要是看其族源、历史沿革、生活习惯、节日习俗、服饰装饰等各方面是否具备单一民族的特征。对于没有文字记载的民族来说,这些工作进行起来就要麻烦得多,很多“证据”要从熟知民间传说、民间歌舞和宗教习俗的民间艺人那里取得。

沙车就算是基诺族的“半部天书”。沙家属于卓巴家族(卓巴:过去基诺族的封建领主,政教合一)。爷爷活到89岁,父亲活到78岁,这在基诺人中是非常长寿的了。他从小就跟着做卓巴的爷爷和父亲进行祭祀活动,对祭祀仪式上的礼仪、歌舞非常入迷,爷爷和父亲还经常给他讲基诺人的来历、典故,教他基诺族的歌舞,他都一一牢记在心里。解放后他参加了共产党的民族工作队,后来分配到乡供销社当了一名收购员,基诺山没有一个村寨他没走到,所有的民间艺人他都拜访过。他收集的民间文学和民族文化,为基诺族的民族确认提供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这些资料证明基诺具有与其他民族不一样的特征,是一个独立的民族。

特懋克节的复活

1980年沙车担任基诺乡文化站长。

上任伊始,他就开办了第一期文化培训班,把比较开明的一些基诺族青壮年集中起来,教他们讲民间传说故事、教他们唱歌跳舞。基诺人比较羞涩,让他们出头露面相当难,资切的父母就是在沙车的鼓励下第一个走上舞台,到昆明演出过,引起了专家的重视。1984年,沙车培养出来的第一批基诺族民间歌手和舞者应邀到北京参加了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

他一直呼吁建立基诺族自己的民族博物馆,恢复民族民间节日,挖掘整理传承民族民间文化,这一切,在他和基诺族长老们的不断努力下,终于引起了各级政府的重视。

沙车说,我们基诺族本来就只有一万来人,又生活在傣族和汉族的包围之中,保留本民族的文化是一项很艰巨的工作。一旦本民族文化消失了,这个民族实际上也就只剩下个虚名了。“到那时,全国山河一片红,可是没有百花齐放。就像你们城里人吃腻了鸡鸭鱼肉,想吃点无污染的青菜时,却发觉找不到青菜了。”

基诺博物馆建起来了,虽然规模很小,但基诺族的历史总算有了一席寄存之地。在美国福特基金会和日本黛节子舞蹈财团,日本友好人士工腾士兵卫夫妇的资助下,中国社科院在基诺山的巴卡小寨建立了一个基诺民族博物馆,并且把巴卡小寨列为文化生态村项目,比较完整地保留了基诺族的生活生产方式。

基诺族有七个传统节日,分别是:打铁节、播种节、祭天节、祭祖节、吃新米节、叫谷魂节、祭寨神节。1958年这些节日被作为封建迷信给取消了,卓巴等头人被游街。1979年后,沙车就开始向上级打报告,要求恢复这些民族节日。1982年开始,他利用自己政协委员的特殊身份,不断写提案,要求恢复特懋克节,“一个民族最起码应该有一个自己的民族节日!”在他与基诺族长老们的不断争取下,1988年,州人大常委会通过决议,把每年2月6日至8日定为特懋克节。

基诺大鼓,太阳花

乡文化站的七八间办公室是沙车在任时盖起来的。现在依然是乡里最好的建筑之一。站办公室里有一块大大的布告板,上面贴着几十幅图片,展示着近年来基诺族民族民间文化活动的成就,但最吸引我们目光的,还是屋子中央的那面大鼓,一米半直径、二米多长,两端蒙着整张的黄牛皮,细看,鼓身竟然没有一丝接缝,是用整段大树抠出来的!看出了我们的惊讶,沙晓松领我们到屋外,指着房厦下一个还没有蒙牛皮的鼓身。这个鼓身跟屋里的出自同一棵树,这棵树胸径近2米,高达30多米,出了七张大鼓。

这棵千年大树是州政府为制基诺大鼓特批砍伐的。几面大鼓都是沙车父子一刀一凿抠出来的。每当基诺乡有重大节庆活动时,乡亲们就要在长老的带领下敲响大鼓跳起大鼓舞。

沙车说:“基诺人是大鼓里出来的民族。大鼓是我们的祖先。我们不能丢了祖先啊。”传说古时候,洪水淹没了田坝、山川,动物和人都被淹死了,世间仅剩玛黑、玛妞两兄妹。女祖阿嫫腰北造了一个大鼓,把兄妹俩放进大鼓里,让他们在鼓里任意漂流。洪水过后,大鼓停留在基诺山杰卓这个地方,玛黑、玛妞从鼓里走出来,在这里共同耕种、生活、婚配,生育、繁衍了基诺族。现在每逢过年过节,为了感谢阿嫫腰北把基诺族送到了人间,就跳起大鼓舞。大鼓是专管鼓神“色巴”的,只要鼓不在,“色巴”就会出来乱跑,人看见就会被它吓死。基诺村寨的大鼓过去只放在卓巴、卓色家,每日白天、黑夜各敲三次,同时给大鼓敬酒,让它管住色巴。

沙车和沙晓桑的上衣背上,都有一个大大的圆形彩图。沙车说,这叫太阳花,爱情的象征,是基诺人的图腾。这里还有一个故事呢。

传说,有一对年轻人,女富男贫。女方父母坚决反对,强令女儿嫁给一个有钱人。这对恋人趁黑夜私奔。女方家雇人追来,小伙子腿上中箭再也跑不动,眼看就要被追上了,这时姑娘把自己亲手绣的一朵太阳花贴到恋人背上,紧紧抱着恋人,俩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彩虹,他俩就沿着彩虹双双飞上了天空……

讲完故事,沙车叹了口气:现在,知道这些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了……

基诺族简介

基诺族现有人口1.8万余人,主要聚居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县基诺乡及四邻山区。基诺是本民族的自称,过去史籍文献记载中汉译为“攸乐”。意为“跟在舅舅后边”,加以引申即为“尊崇舅舅的民族”。

基诺族有自己的语言,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由于无文字,过去多靠刻竹木记事。基诺族相信万物有灵,崇拜祖先。主要以农为生,旱稻、棉花、玉米是他们的传统农作物。种茶历史悠久,有著名的普洱茶。

1979年经过民族识别,基诺族由国务院批准公布为我国的一个少数民族,是我国认定的第55个少数民族。关于基诺族的来源,没有文字记载。基诺族人尊奉诸葛亮,传说是诸葛亮南征部队的一部分人,是从普洱、墨江甚至更远的北方迁来的,经过世代的繁衍发展,到新中国成立时还尚未形成一个定型的阶级社会,基本上还处在原始社会末期向阶级社会过渡的农村公社阶段。新中国成立后,基诺族人直接进入到社会主义,改变了刀耕火种、刻竹记事、以物易物和祭鬼治病的落后面貌。

基诺族尊敬长老,每个村寨都有一个“卓巴”(寨父),一个“卓生”(寨母)管理村社事务。基诺族崇拜太阳,在基诺人的背心上,绣有太阳的图案,能分辨村寨的主要饰物背包上,也绣有太阳的图案。太阳鼓是基诺族的重要法器,太阳鼓舞是基诺族最具有代表性的舞蹈。太阳鼓的正面似一轮太阳,鼓身插有17根木管,象征太阳的光芒,基诺人在除夕敲之,据说能带来吉祥。人们从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反映出对太阳的虔诚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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